86岁，这位最伟大的野生生物学家为何依旧奔波在羌塘？
这是来自喜马拉雅的
第 884 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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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风雪后，那片广袤的高地——羌塘的东部地区覆盖了深达30cm的白雪。在海拔4500米高的青藏高原上，顶着凛冽的寒风，我在无垠的白色大地上艰难地行走着。远处，耸立着雄伟的群山，在云层围绕中仿佛悬浮在空中。
正当我停下来思索如何前进时，一群藏羚羊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它们默默向东北前进，看起来就像在空气中流动。它们仿佛并未意识到我的存在，轻轻走过，然后像梦中的幽灵一般消失在云雾中。我等待了多年，跋涉千里，就是为了观察它们。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羌塘，同时，我已决定要重返这里。”
1984年，乔治·夏勒成为第一个获得中国政府批准进入羌塘无人区开展研究的外国人，他在《青藏高原上的生灵》这本书里记录了自己第一次到达羌塘时的感触。
这位曾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世界上三位最杰出的野生动物研究学者之一的老人，是不少野生动物保护者的男神。因为在夏勒博士身上，有太多的“第一次”与“第一位”。他在羌塘的野外工作，是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经历之一。
如他所言，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乔治·夏勒待在藏地的时间，比他在家乡的时间还要久。他用了大量的时间，将自己搁置在藏北荒野中，深入研究藏羚羊、岩羊、藏原羚、野牦牛、藏野驴等野生动物。今年他已86岁高龄，仍在为野生动物保护而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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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羌塘
追溯到夏勒博士的童年，似乎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奇妙的缘分在指引着他走向羌塘。
乔治·夏勒出生于德国，二战期间随着家人在美国定居。他在童年时期就喜欢动物和野外生活，甚至自己在院子里建了一个“迷你动物园”——蜥蜴、蛇和小鼠都在其中。
1956年在阿拉斯加考察的乔治·夏勒（左二）
图片：muriecenter.org
原本与西藏属于两个世界的孩子，在读过斯文·赫定一本有关西藏探险的书籍之后，开始有了联系。书中描绘了广无人烟的青藏高原上，大群藏羚羊迁徙的景观，藏地高原的一切深深吸引着乔治·夏勒。
“在我的青少年时代，西藏是一个渴望、幻想、逃离之地，是精神上的纯净与智慧之地。这片神秘的土地长期封闭隔离，不被西方世界所知。1951年和平解放后，西藏仍然对外封闭，但我渴盼如故。”
1960年，在刚果工作时的夏勒
图片来源：uwalumni.com
直到80年代后，年近半百的乔治·夏勒才终于如愿来到西藏。当他第一次走进拉萨时，这座城市的神圣气息立刻把夏勒博士包围。“布达拉宫如此神奇美丽，与背后的山峰浑然一体，像一艘发光的帆船，白色和赭色交相辉映，加上金色的屋顶，在起伏的群山间漂浮，就像行驶在幻觉的海洋上。”
拉萨的一切与夏勒博士曾在书中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以至于让他想起距离圣城千里的羌塘，同样夹杂着过去的想象。与大多数一样，夏勒博士并不知道羌塘面临的威胁。
然而，当不久后他踏入羌塘地域，才慢慢开始体会到，这里的野生动物急需有人替它们说话。除了恶劣的天气环境，它们还面临着栖息地被侵占甚至惨遭杀害的危险。
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夏勒就在藏区工作
图片：indianapolisprize.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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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沙图什
1903年，英国探险家洛林（C.G.Rawling）曾目睹过藏羚羊迁徙奇观，他这样描述道：“从我的脚下向北向东直到我视力所及的天边，是数以千万计的母羊和小羊……一次所见到的数量不下于15000或20000头。”
可当80年后，乔治·夏勒来到羌塘，却从未看到过如此壮观的景象——因为藏羚羊的数量曾在一个时期内急剧减少，存货总数不过2000多头。在乔治·夏勒对藏羚羊研究过程中，他发现了藏羚羊数量急剧减少与绒毛贸易有着紧密的联系，成为第一个向公众揭穿沙图什血腥谎言的人。
沙图什，一种名贵的披肩，质感高级，轻薄柔软，可以从戒指中穿过，为西方贵族所喜爱。
在1990年代之前，从事沙图什贸易的商人一直在向欧美消费者宣扬，制造沙图什的原料来自山羊、西伯利亚鹅的羽绒。事实上，这种昂贵且舒适的披肩原料是藏羚羊的绒毛，采集这种绒的唯一办法是先把藏羚羊杀死，将它们的皮扒掉——这个血腥事实一直不为人所知。
在乔治·夏勒来到羌塘后，有一天他偶然看见一些羚羊皮，在询问后，当地人告诉他，这要运往印度，但并不知道做什么用途。后来夏勒博士在印度遇到一位做羊绒生意的美国商人，在简单的沟通后，他突然意识到，沙图什竟是来自藏羚羊绒！
电影《可可西里》讲述了
藏羚羊偷猎者与保护者的故事
经过夏勒博士的走访求证，在过去的多年间，羌塘曾闯入过不少偷猎者。偷猎者在藏羚羊必经之路布上特制的夹子，等它们落入陷阱挣脱不了的时候，偷猎者会活生生把藏羚羊皮扒掉，它们的头颅也会被割下来，因为在传统医学中，藏羚羊角可以治病。血肉淋漓，仅剩躯体的藏羚羊就这样把生命留在了荒野。
“偷猎的利润十分可观。一张羚羊皮，可以卖到10美元，如果到达印度，会翻10倍。而在伦敦的精品店，一条沙图什披肩可以卖到几千到上万美元不等。”
由于沙图什贸易，将近90％的藏羚羊在短短的几十年中消失了。以至于追寻藏羚羊脚步的夏勒博士也很难再看到探险家洛林所描绘的成千上万只藏羚羊迁徙的盛况。幸而夏勒博士将沙图什血腥事实的公布，使得这群高原圣灵脱离偷猎者的捕杀，自在地在荒野中角逐、求爱——这正是夏勒博士来到这片土地且深爱着这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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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日常：平凡且美好
野外工作，并非都如“沙图什事件”那样，有着电影般的惊心动魄与恢弘。事实上，大多数野外研究都是平凡甚至枯燥的，对观察到的现象反复记录，等待动物出现，等待雨雪停止，有时候等待很久也并没有结果。相对于聪明才智，耐心更为可贵。
“风雪几乎整夜不停地撕扯着我们的帐篷，每过一日，我和妻子总会后悔，我们又浪费了一整天。这里的一切都昭显着残酷，每天早晨朝外看到的都是白茫茫一片，毫无生命的踪迹。这就是羌塘的春天。”
一连经历十几天的风雪与等待，是夏勒博士常遇到的事。耐得住寂寞，才能看到最美的风景，这对身处羌塘的夏勒博士来说再合适不过。当风雪过后，荒原复苏，每一刻都值得回味。
藏野驴
羚羊平原是夏勒博士野外研究藏羚羊时的日常驻扎地。天气转好之后，会看到周边两座雪山高耸入云，在这片无边旷野中，除了鼠兔在巢穴间的雪地上留下的爪印，没有其他生命痕迹。荒凉、虚空、危机无边无际。可对夏勒博士来说，在这样的偏僻之地、存在的边缘，却让他感到舒适莫名。
与动物的遇见，更让夏勒博士觉得幸福。
在路途中，夏勒博士一行偶尔会和野牦牛狭路相逢，而在那旷野中，夏勒博士及野牦牛，是天地间唯二非闪亮之物。这种激动起来能直接掀翻汽车的生物通常会看一看夏勒博士后顺从地走开，继续前行，直到在夏勒博士视野中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地平线处。这似乎是长久以来，夏勒博士与野牦牛形成的默契。
乔治·夏勒与羚羊宝宝
夏季的羌塘是最热闹的季节，夏勒博士追寻着藏羚羊的脚步，来到一个小山谷。白天，藏羚羊在山谷里休息、进食，夏勒博士会藏在小山丘后面，用石头搭建出一个自然隐蔽所，头紧贴地面，静静等候。
一群藏羚羊突然涌入山谷，躲在小丘后面的夏勒博士听到它们在轻哼，也像是在咕哝。之前从未距离藏羚羊们如此近，因此那次也是夏勒博士第一次听到藏羚羊的“悄悄话”。
藏羚羊生性胆小害怕，在夏勒博士“偷听”的时候，一只羊却晃着脑袋朝他走去，夏勒博士小心地拍了几张近照。一系列声响也让经过夏勒博士的几只羊紧张起来。但或许是感知到夏勒博士并不危险，也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石碓，藏羚羊们很快打消了顾虑。这次难得的经历，让夏勒博士满足地在藏羚羊群间待了整整3个小时。
这种与动物之间的亲密感，让夏勒博士觉得内心十分充实。在他看来，动物更加诚实，更加平和，和它们打交道要比和人打交道更容易。
尽管夏勒博士曾看到自己不远处有狼围捕其他动物，遇到过发怒的棕熊母亲追着车子跑。但在他看来，只要找到与它们共处在同一天地的方式，这些猛兽通常并不那么可怕。
“其实羌塘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危险，它并不比在北京过马路危险——要知道，在这里我需要左顾右盼，就像是那些为穿越青藏公路而不停张望的藏羚羊。”
通常，野外工作者最大的威胁，不是恶劣的天气、随时出没的野兽，而是来自文明社会舒适生活的诱惑。但相对于繁华都市，在乔治·夏勒的眼中，这些荒凉美丽的草原，是世界上最后和最大的宁静荒漠之一，也是让他内心平静的栖息地。
“我站在山顶眺望各个方向，几百公里内都没有人，只是远处有些藏羚羊或野牦牛。夜晚躺在睡袋中，天上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及。”
十几年来，即便年岁渐渐老去，身体不再如年轻时健壮，但夏勒博士仍一次次深入羌塘。对他来说，羌塘的野外工作已经不是一个职业，而是他存在的意义，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灵，甚至成为了信仰。
曾有人问过夏勒博士，希望自己成为什么动物。夏勒博士的答案是苍鹰——苍鹰在群山间滑翔，俯瞰大地的一切，当凝视它们的时候，内心平静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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